“你不觉得奇怪吗,新来的清洁工从来没回过家。”海莉埃特•斯塔对她的下属说道,这场对话已经从午饭持续到了现在,她们肩并肩穿过第六基地的混凝土走廊,海莉埃特继续说着:“虽然他也不是这儿惟一一个独来独往的家伙。况且那个东西还在,谁敢随便和别人交流。” 海莉埃特•斯塔不是个关心她的同事,社交生活或者别人的看法的人,不过对他是个例外。面对其他同事的邀请,斯塔总是会找借口拒绝与他们共进晚餐或私下见面。即使是讨论工作上的事,她也会尽快完成,找机会提前溜走,绝不会浪费哪怕1秒的时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这是收集情报的手段,而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闲聊,即使这意味着她必须忍受和他的同事呆在一起。
奇怪的清洁工仍然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但对她来说,思考这个问题并非没有价值。这位不速之客出现得莫名其妙,身着白西装配红领带,戴着顶帽子,毫无预兆地在第六基地现身。当门卫扫描过他的ID时,无声的警报响起了,作为beta级别的成员,斯塔女士很快接到了消息,当即按照程序解封紧急协约,但当看到那份协约时,她立马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这张ID属于一位处于DIA监视下的员工。DIA(Department of Internal Affairs),即内部事务处理部,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分裂者从属部门。警报是被触发了,但被触发的原因却不正常。
尽管如此,由于ID仍然有效,门卫不得不放行。他自称为第六基地的一名caretaker,拥有其中一间被封房间的钥匙。第六基地有不少闲置的房间,总有闲的蛋疼的崽子想溜进去搞事——从初级特工躲在保洁柜里抽烟,到高级研究员把空办公室改造成自己的娱乐圣地——因此只能上锁。
清洁工的钥匙属于五楼的一间有了些年头的废弃办公室,它曾经是“ 清洁人员总管理处”。大型建筑的废弃房间总会滋生出灵异故事。比如“头骨长廊”,传言它位于基地边缘,整个过道里铺满了头骨。又比如通向虚无的楼梯,人们说它在六楼某一堵墙的下面,但6楼并不是最低的楼层。
而这间房间,“清理人员总管理处”也有着自己的传说。一名名叫迪安•库利的研究员正是在这里失踪。据传监控显示他毫无原因地进入了房间后再也没出来。分裂者的数据库中的确有一名叫库利的员工,但并非属于第六基地,而是于第四基地工作。该事件最终被认定为“安保录像错误显示了第四基地的一扇门,而非第六基地的‘清理人员总管理处’”。但这完全没能动摇人们心中这些传言的真实度。
于是清洁工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尽管没人知道谁授意他这么做,也没人过问。但斯塔女士坚信有人给了他指示。可她的调查一无所获,他就在那儿,就像从来都没离开过一样。他多数时间都穿着统一制式的维修人员制服,出现时所穿的那身却不见踪影,从来没人看到过他收到了哪里。他并不孤僻内向,而且远非如此。但员工们无一例外的无法回想起与他的对话内容,只能记得一点——在他眼中人和物品没有两样。有人问过他是否有意为之,他总告诉他们他按照功能区分人类,在必要时人类同样需要修理和替换。斯塔女士试图让他们把这些内容在记录里重复一遍,可没有一个人能记得他们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他们并没有撒谎的理由,一部分人甚至能为一己私利而将他人推入火坑。难道这七名高级员工还会为了一个清洁工而撒谎?
海莉埃特•斯塔开始怀疑这都是她的臆想,都是毫无意识捏造出的证据,而这可能令她的调查功亏一篑。
Beta级成员几乎全都默认了他的存在,他就像一个幽灵在大厅里游荡,履行他的职责,打扫地板,维修管道,清理垃圾桶。
斯塔女士试过分析他的移动路线,但不管他怎么走,她都无法建立其相应的行动轨迹模型。就好像他能穿墙而过,穿过不在记录内的过道,乘坐常规维修方案里根本不存在的电梯。信息与通信主管威尔纳•希克斯在请求之下,帮了她一把。威尔纳本应是在追踪方面从不失手的佼佼者,面对那个怪人却束手无策。她怀疑威尔纳根本无意帮她,不过她没证据证明这点,只能作罢。
斯塔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全然不知她早就和同事走散了。她觉得不对劲,抬起头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陌生的走廊上。6号基地占地很广,足以让人轻易迷路。地板是干净的,她注意到,而且还残留着水渍。这意味着这里不是已全部封锁的区域之一。它们一般会被整个封闭起来,以防止有人在走廊里举行“办公椅竞速大战”。一想到那天五个成年人坐在办公椅上驰骋在走廊,她就脊背发凉,觉得她的同事——甚至整个人类群体变得不那么可信起来。
她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尝试通过房间号码确认自己所在的走廊,但一片空白的门告诉她,这是个闲置的房间。她没多想,径直走向下一扇门,同样,门上面什么也没有,这令她感到一阵烦躁涌了上来。像六号基地这般大的建筑有几个空房间不足为奇,但这样浪费空间的程度却是违背了她的计划和充分利用的习惯,她再次跑向了下一扇门。很可惜,她又一次扑了个空。
斯塔注意到,钢制金属门上的读卡器都处于正常工作的状态,废弃的房间没有必要浪费电。她猜测她是撞见了某些初级成员违规行为现场。她把beta级权限证件放在扫描器上,很快门就打开了。斯塔已经做好面对一整片盆栽花园或是弥漫着可卡因气味的实验室的准备。但是并非如此——她不是外勤人员,也从没当过,完全没想过会看见面前的景象,一个堆叠着干燥的骨头的房间。从头骨来看,是人骨。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另一只手捂住腹部,试图压制住呕吐的欲望。
她又后退了一步,感到脚底一滑,保持不住平衡。她看到走廊的封条,接着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一名红色制服的清洁工带着筒帽从拐角的另一侧走出来,他把清洁车放到一边打量着地面上未干的血迹,很幸运,量不大。他把目光移到倒在地上的女人身上,没有帮助她,而是把她滚进了骨头房间。门关上了。他走回清洁车,取出抹布,擦干净了血。地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把“小心地滑”的黄色标识摆到正对房门的走廊中间。接着转过拐角,消失在幽深的长廊里。自始至终,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海莉埃特•斯塔睁开眼睛迎接新一天的晨光,她从她的床上起来,像往常一样去工作。只不过她意识到这座基地似乎不像她所想的那样空旷,几乎所有的办公室都在使用中。偶尔遇到需要整个房间来设置装置的实验还需要四处找场地,但她比以往更加开心,和她两个好姬友谈天说地,调戏男同事。“好像有什么被忘记了?”她想,但是试图回忆毫无作用,只能让违和感愈增愈强。大约是办公室空调坏了。等回到惯常工作里去的时候得让清洁工修理一下。她把一大叠从房间里找出来的文件扔进垃圾桶,文件上写的东西完全无法理解,简直像是疯子的手记。什么“DIA”,什么穿着制服的男人。不禁让她觉得这个人需要帮助——或者说修理,这样才能让他变得对集体有价值。她会让威尔纳•希克斯协助她找出这个在她办公室里胡言乱语涂鸦的家伙。
“我们不应该如此被动的,我们意识到的太晚了。” 特伯尔德•内夫格莱姆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雪茄在他的齿间熄灭。他清楚一旦自己握住什么东西,就会狠狠的毁掉。就像他面前那一打断掉的火柴梗。神经紧绷是他总想把什么东西折成两半,以制造一种掌握远超所需的力量的感觉。他可求控制局面的力量感,否则恐慌将立马掐住他的喉咙。思维还正常的Beta级成员又一次减少。军事行动统领只得庆幸他还有几个正常的同伴。
房间里的灯光晦暗不明,四角延伸进黑暗。本是为了大型会议准备的会议厅,此时只有四位分裂者在皮革质的椅子上,围绕着椭圆形厚重的木桌而坐。
“我觉得我们基本上没戏了,一切只是在变得糟糕和更糟糕而已。会计部的萨菈走了,提姆变成了家庭主夫,这是医疗部的。阿契觉得自己是个老好人,虽然暂时不知道这对收容有什么影响。然后……海莉埃特成了社交达人,人事管理现在也没了。” 金•诺瓦掰着手指挨个清点,他是第六基地的安全主管。
“我不知道这样处理的方式对不对。也许是时候让威尔纳回来了。我们需要他来’料理‘情报收集和通信。”食品及供应主管富特•詹森对于被迫推上前十分不满。
“威尔纳了解他和我们,但他现在疯了。我是不是该夸赞他‘守密者’的新皮套没有附带‘泄露前同事秘密’的规则”。南格瑞穆敢肯定威尔纳是个麻烦,早就不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南格瑞穆试过与第一,第八和第四基地联系,甚至直接是联络指挥总部。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回复。就像他们直接蒸发了一样。南格瑞穆敢打赌威尔纳•希克斯参与到了这里面。
第四人保持着沉默,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她还是来了。他没预料到入侵者会回来,并全面渗入基地。玛姬•斯宾塞原本在执行对白笑面猫的监视任务,也就是现在占据“总清洁员”头衔的那东西。她知道裁决他必须使用武力压制,然而切除这块肿瘤的武力对于第六基地来说是毁灭性的。猫已经找到了他们不可能用核弹一炸了之的藏匿点,他们自己的基地。
她看到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在“戮颈突袭”行动之后的凄惨模样,直觉告诉她应该动手,但人们高高在上着嘲笑;不是“该死的,他怎么还没死?”,而是“他已经完蛋了,他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我们的胜利。”
斯宾塞的小队已经支离破碎,事态向未知发展,数据中心将她拒之门外,以至于她无法得知这只小队活下来的残余如今身在何处。他们没有再和她,或者总部联系过。这归结于自白笑面猫接手第六基地后,数据中心禁止任何人进入。但好在那东西不再动摇整个基地。斯宾塞担心她的小队,她不能只是一昧等待,她心知肚明。第六基地的深处像尸体一样腐烂,她理应将它清理——在它侵蚀整个基地,包括基地里的一切,甚至整个分裂者组织之前。
忒玻德•斯宾塞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她开口:“我们还没有走上绝路,项目库仍然在我们的手中,我已经将我们所拥有的清点了一遍。听着,只要我们还站立着,我们就将战最后。为了混沌分裂者!”
“为了混沌分裂者!”他们齐声喊道。
斯宾塞没能注意到,回应她的,是四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