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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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火力冲击着泥土与树木,尘土飞扬,木屑散落至脚旁。子弹飞速旋转而过,与面庞仅毫米之差,灼烧感随之而来,少许血渗出。我下意识向旁侧土坡快速翻滚,因为我知道,真正致命的,是随弹雨起舞的穿刺、切割,是无形的异常。

基金会的收容小组将进行对某种无形异常的收容工作。五天前,组织外勤特工回传了侦查到的所有信息,其中包括异常目标的基本信息,与收容小组的规模。应对此类异常,我和Alant有特殊方式实现高效率处理,至此,我们被派遣协同68号干预小组进行拦截行动。我们所知晓的是,此异常能够感知范围内的人为攻击,随后打击攻击落置点位,无论那些攻击是否致命。异常的打击有效面积无定数,仅是落于身体旁开1英尺的人为攻击,我们也不敢铤而走险。

无暇顾及身上各处的擦伤,我端正手中的枪,支撑起身体,准备反击,或是迎接下一轮的敌袭。余光中,“黑点”突兀地闪烁,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我的方向不断靠近。脑海里的声音在警示我,我迅速偏过脑袋看去,可当我看清那东西时,它已然站立在我面前。

组织提供的情报并不完整,他们并未注意到这个异常的另一方面——它正在利用人类的攻击痕迹,一个接一个地,完全地标记人类,从而实现对人类的精准打击。显而易见的,它一直在隐藏信息,等待人类的出动,将我们逐一击破,吃干抹净。

鲜血从腹部淌出,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怪异的流失感。求生本能驱使我伸手捂住淌血处,直到腥红浸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仅闪过一瞬那个东西刺向我的图像。我想求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此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机体陷入了混乱。

“Murphy!见鬼…发生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却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脑海里的杂音覆盖了它们。

我感到上半身被对方吃力地搬起,将我整个人向后方拖行着。血仍在不断流着,我开始感到头晕,无力,我大口喘着气,身体在与死神做抗争。

Alant的手覆上我的伤处,用力按压着,我能感受到这只手在颤抖。他放下枪,紧接着按住队内通讯耳机的按钮:“初始…三点钟方向,约50米位置有伤员。请求医疗…援救!重复…”

“…不要闭眼…”Alant说着些什么。可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我听到了枪声,就在我头顶响着,震耳欲聋。

“…滚开操蛋的…我不能…”


杂音仍环绕在脑海之中,不知过去了多久,令人烦躁的声音逐渐消散。疲倦感、窒息感充斥于全身,难以忽视的不适。我缓缓睁开双眼,一个身影映入眼帘,直到看清眼前人,我才松了口气。

我低头看着受伤的腹部,已经不再有血流出,也没有任何疼痛。我刚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将食指置于唇前,比着“安静”的动作,随后示意我看向掩体的另一边。我小心翼翼地望去,一些尸体安静地躺在那儿,有我们的人,也有敌人的。几名身着基金会作战制服的人穿行于尸体之间,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其他人呢?”我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

Alant没有明显的面部表情变化,语气出奇的平静、干练:“都死了。”

我瞪大双眼,一时间没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将手里的枪放在我的身侧,抽出别在腰间的军刺,开口道:“你的枪在转移时掉了,我没法一起带走。”

未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刚才的动作,他紧握军刺朝敌人的方向奔袭而去。大脑还没完全整理出这短短十几秒的发生,仅仅是肌肉反应,我立刻托起留下的枪,立好作战姿势。

“你他妈疯了吗?”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惨叫声传入耳中,不同于生命被剥夺的叫声,更多的,是恐惧的喊叫。我很确定那些是极度恐惧的声音。待我看清,地上多了些尸体,火光闪于密集的树群之间。我没有找到Alant的身影。

借助敌人开枪时发出的火光,我确认好位置,瞄准,扣动扳机,血雾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出现。我想我击中了。我继续寻找其他敌人的踪影,却忽略了声音的变化。林子中的战场早已悄无声息。

正当我仍沉浸在疑惑中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条件反射的向后肘击,对方后退躲过。我回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人。

“你…没有受伤吧?”我不经思考地问了一句。事已至此,事实是敌方小队和我们协助的小组已覆灭。方才上演“自杀式袭击”的队友正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

对方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话语,只是站在那儿。

“这附近有一个我们的临时驻地。”我迈步向一个方向走着,我想思考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却不知从何处开始。“走,我们一起回去。”

… …

黑夜漫漫,于树林之中前行愈发困难。温度渐降。在如此环境中行进将更多的消耗热量。我停下脚步,拿出通讯机,试着与附近驻地联系,可无论我如何尝试,通讯机仍无半点反应或哪怕一丝声响,此时的它就像一个仿真玩具。

“我们走回去,不能留在这里。”Alant说道。这是从出发开始至现在,他的第一句话。

“好。为什么你前面一直不说话,这可不像你。”我仍抱有警惕心。

“没什么好说的。”

长路上,只有说话才能让我不再如此疲倦。我很想同这位共事8年之久的战友闲聊,这位我已离不开的挚友。尽管对方称之为“浪费能量。”

继2015年的那次遇袭事件1,我们小组只剩下我、Alant和纳兰汲仍存活。因我和Alant的配合程度较高,在被编入29号干预小组之后,每一次任务我们都不曾被分开调动。他成为了与我并肩作战时间最长的人。

“你有想过找个归属吗?”我不知道聊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话题或许能聊久些。

“从加入混沌分裂者的那一刻开始,我已无法回到过去,回到故乡。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我只希望,有个人陪我走完这未知数的生命。”他笑了笑,“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归属。”


……“我也是。”


曙光蔓至地平线,照进树林中,照在冰冷的尸体上,照映全副武装的人类。29号干预小组踏入昨日的战场,他们最先看到的并确认的,是基金会收容小组成员的尸体。

鉴定人员简单对敌对组织成员的尸体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她对结果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她使用检测仪进行了二次检查。按理来说,这里只有一种异常——她这样想着。

“长官,这些尸体身上并未发现致命外伤,而且,”她拿出数据板,比划着,“每具尸体都有一到二处位置EVE粒子浓度异常。这附近的EVE粒子浓度也略高于正常值。”

“带一具回去。”纳兰汲下令。发生未知的异常事件,他们需要交给组织相关部门处理。

… …

“敌对人员已确认死亡8人,6名死于枪击,2名死于身体贯穿。68号干预小组已确认全部13人阵亡,6名死于利器切割,7名死于枪击。”她低头看向躺在队长面前的两具尸体,顿了顿。

上面的尸体紧紧抱着另一具,能明显看到,前者心脏处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而后者面唇苍白,眼皮半垂着。

“29号干预小组组员Alant Charles已确认死亡,死于心脏受损。小组组员Murphy Yeung已确认死亡,死于失血过多。”

无论何时何地,纳兰汲都佩戴着一副面具,没有人知道他的表情,更别提从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中听出他的情绪。

“安葬其他人。”

仍然是平静、冰冷的语气。其他小组成员曾不止一次怀疑过他是否是机器人,或许那面具之下并非血肉,而是金属与线路。

可这一次,他们的队长罕见的展现出了“温柔”:“Charles和Yeung,带回驻地。”


不知过去多久,我们见证了初阳东升。阳光穿过我的身体,令我无比震惊,可眨了下眼,一切又恢复如初。或许方才那一瞬,是疲惫造成的幻觉。

渐渐的,驻地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我激动地跳起来,拉住对方向着那方跑去:“我果然没走错,我们成功了!”

他一言不发,没有与我一样的欣喜之象,只是任由我胡乱地牵拉着,只有短暂的一抹轻笑。

很快,我们到达驻地。我迫不及待的打开大门。阳光再次穿过我,我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我想起了,前一天发生的一切。我理解了,之后的一切。回首望去,阳光穿过了他。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惋惜的微笑。

“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我看着他,看着他周围浮动、消散的粒子。

“我们走回去,不能留在这里。”他拉起我若隐若现的手,迎着朝阳走去。

我的心情逐渐平静,却又在触碰对方的一刻凌乱。回去?我不知归途何在。望着他的背影,我表达出了困惑。

“回总部吗…?”


“不。人们常说,落叶要归根,逝去的灵魂终归安息于故土。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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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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