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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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点里来了个大好人。

我是说真的,大好人。他是新调来的普通职员,和我们一样,打工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他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他说:“早上好!”

我不得不说站点内的人际关系已经僵到了一定程度,人与人之间早已失去了最后的热情,但这句早上好着实打破了这份寂静。于是走廊里的所有人都睁大了朦胧的睡眼,盯着这个站在刷脸机器边笑眯眯的人。面对众人的注视他没有显露出一丝尴尬或局促的表情,继续说道:“早上好,我亲爱的同僚们。”于是人们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继续办他们该做的事去了。没有人在意到这件事,他们最多认为又是一个被工作逼疯的人,甚至没人注意到他是新来的。

糟糕的是,这位大好人在第二天早上又出现在了刷脸机器旁,重复着一天前他说过的话:“早上好!同僚们。”之前见过他的人辨认出了这个发出问候的年轻人,他们没有回话,但开始在人堆里窃窃私语。谈话内容并不难猜,大抵是讨论这愣头青的。那大好人听到了些许言语,但仍然笑嘻嘻的,什么都没说。

第三天早晨我提前来到了刷脸机器前,发现那里已经站着两三位好事者了,我们无需交流,毕竟目的都是等那位大好人的出现。果不其然,在开始刷脸的前五分钟,他匆匆的跑道我们面前,站在了他总站着的位置。看到我们,他向我们挥挥手,没有人回应。他倒也像是没事人似的,继续对着人群喊出了那句话:“早上好,我亲爱的同僚们!”

“嘿,去你妈的。”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人群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那叫骂的人立刻缩缩脖子藏进人堆里,于是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然而,人们期待看到的表情并没有在那大好人的脸上出现,他仍然笑着面对众人。人群中再次传出了一阵唏嘘声,随后涌动着继续办他们的事去了。

我对这位大好人充满了兴趣,这是个怎样的人才会坚持每天不厌其烦地出现并问好,众人也如此。但时间一久,他倒也成为了为大家所习惯的存在。开始有人向他挥手回应,有的放弃了“高冷”地对他充耳不闻,向他问好,回应他的礼貌。站点活跃了起来,至少人们开始彼此问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逐渐升温。我惊讶于他会对人们造成如此的影响,但不禁为这位大好人感到自豪:正是他改善了站点中的气氛,这是很久没有的情况。

于是在一天清晨我路过刷脸机器时,主动回应了他的话:“嘿,早上好!”随后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但他的反应出乎意料,他的表情僵了僵,我形容不来,但我的话显然让他感到不适了。我愣了愣,快速逃离了现场,他的表情中掺杂着不解与不满,我实在没法与他再多说什么。

我把我的所见所闻分享给了我的同事,他们也表示遭遇了这般待遇。我们彻底搞不懂这个大好人了,但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向他打招呼的人还在增多。我们再次蹲守在刷脸机器附近,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他的表情变化让我们感到不解。

向他打招呼的人数量到达了从未有过的巅峰,从没有这么多人一起打招呼过,站点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他表现的十分紧张,甚至有些懊恼,早早离开了他的位置。

第二天,他没出现在刷脸机器旁边;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人们聚集起来讨论为何他没有出现,这忽然的消失让大家很不适应,有几位多愁善感的人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我点了支烟思索这几乎毫无联系的前因后果,忽然看到Dr.Zhen路过了人群,完全没有参与到讨论中的意思。我听腻了人群焦急的讨论,与是快步上前拦住了他。

“Dr.Zhen?你这是去哪啊?”

他眨眨眼看着我,颠颠抱着的一摞文件:“去……我的办公室啊?怎么了?”

我也觉得自己的搭讪太过突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知道前段时间一直在刷脸机器边站着的那人吗?最近他失踪了,人们在讨论他。你知道他吗?”

他转了转蓝色的眼球,噗呲地笑了出声:“你说那个啊,那个是我研发出来的打招呼机器人啊。我编入的程序很简单,就是个自主行动的能力加上问好的功能。不过这家伙貌似出现了奇怪的情感,怎么说呢,这种情感更像是……不解,耻辱?而且在最近这种情感波动越来越明显。我对比了他的数据波动和人脑感情波动时的数据波动,发现这就像是……具有特权的人忽然发现特权人人都有时的:失望。然后他烧坏了自己的主控芯片,坏在了实验室。我正忙着修呢,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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